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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6月，山東省檔案館收藏了山東長白山《馬氏宗譜》。以史學大家馬骕、馬國翰，抗日英烈馬耀南、馬立訓為代表的馬氏家族，被譽為“真正的文化世家、革命世家、齊魯文化代表性家族”。但是，馬骕的祖源有不同的說法。同年1月，鄒平市政協編《鄒平鄉賢錄》,載文《馬骕故里新考》，質疑馬骕故里孫鎮說，引起社會關注。

鄒平馬骕是清初研究夏商周的著名學者，成就卓著，時稱“馬三代”。康熙帝曾命大學士張玉書派人攜銀赴鄒平，購馬骕遺作書版藏于內府。乾隆年間，馬骕的代表作《繹史》和《左傳事緯》被收入《四庫全書》，為學界推崇。

馬骕祖源的不同說法，主要體現在三地不同的家譜中。一是以馬文英為始祖的原長山縣《馬氏家譜》（以下簡稱“長山譜”）。二是以馬本道為始祖的惠民縣《馬氏世譜》（以下簡稱“惠民譜”）。三是以馬旺為始祖的老鄒平縣孫家鎮《馬氏族譜》（以下簡稱“孫鎮譜”）。1956年長山縣并入鄒平縣，故有新老鄒平之說。三地家譜都認為馬骕是馬旺的后裔，馬旺是老鄒平馬氏的始遷祖，但對馬旺來自哪里有異議。長山譜和惠民譜，均為馬氏族人跨市跨縣的大宗譜，均有馬旺祖源的不同記載。在三部家譜中，馬骕分別被列為11世、10世、8世祖，實在是個悲哀。

老鄒平馬氏一支，由鄒平鎮馬氏和孫家鎮馬氏組成，于清光緒元年（1875年）冬合譜。清光緒2年初，鄒平馬氏與長山馬氏合譜。后孫家鎮馬氏單獨修譜，退出上述兩次合譜。鄒平鎮馬氏融入了長山譜。民國22年（1933年），孫家鎮馬氏又與惠民縣馬氏合譜，形成不同的祖源說法。為解開歷史謎團，筆者先后十余次赴鄒平調研，得三地家譜檔案，相互比對，考證真偽，基本理出了頭緒。

一、長山譜

現存清道光、光緒和民國三個版本的馬氏長山譜，均有馬旺祖源的連續記載。據長山道光譜記載，明洪武4年（1371年），始祖馬文英由直隸棗強縣遷居長山縣馬莊，長支2世馬敬先遷居大馬峪村，4世馬旺遷居鄒平城西南南韋莊（今聚合村）。

清光緒2年，長山馬氏第4次修譜，鄒平馬氏歸宗，共尊馬文英為始祖，馬旺為4世祖，馬骕為11世祖。新譜開列包括“鄒平城里、南韋莊、孫家鎮”在內的12個居住村莊名單。譜載，馬旺墓在縣城西南黑虎山東偏，這是馬氏各譜中關于馬旺墓的唯一記載。據考，馬骕墓在鄒平城西青龍山東。進士出身的章丘知縣蔣慶第為譜作序，盛贊鄒平馬骕和歷城馬國翰為長山馬氏兩賢，照耀今古。應該看到，合譜有倉促趕修的痕跡，存在疑點。

《清光緒譜編修人員名單》中，17世編輯鄒平馬堮是翰林院六品銜侍詔，是云南道監察御史馬光之后。主持創修鄒平馬氏支譜并與長山馬氏合譜者，是14世庠生馬際云，其侄為本支族長。民國20年（1931年）長山譜第5次續修，馬際云之孫馬振玉參與組織并作序。2006年，山東大學編印出版《山東文獻集成》，被譽為“山東的四庫全書”。長山譜與《孔子世家譜》一起，被收入這部大型叢書。

二、孫鎮譜

現存孫鎮譜修于民國10年（1921年），次年刻印，復尊馬旺為山東始遷祖，馬骕為8世祖。孫鎮譜由7世馬翀漢創修于清朝初年，其序言雖不存，但由他為父親馬桂卿撰寫的《行狀碑文》（注：生平事跡）留在了后世家譜中。鄉賢馬翀漢，沂水縣訓導，著《馬氏源流考》《棗強遷發說》，皆失傳。《行狀碑文》開篇說祖源，史料價值很高。碑文稱：“馬氏之先棗強人，元朝時徙居梁鄒。明興洪武4年入軍籍者，諱旺即為始祖。”實際上，入軍籍者，應是馬文英。在長山、孫鎮兩譜記載中，始祖遷山東的年份相同，不是巧合。明洪武4年，馬文英由棗強縣遷居長山縣馬莊（原名馬家寨）。寨者，軍營也。

清乾隆4年（1739年），孫鎮馬氏第2次修譜，對馬翀漢關于祖源的表述作出重大修改。首次提出始祖馬旺占籍孫家鎮，是遷居山東的第一人。這就出現了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。6世馬桂卿生于明萬歷3年（1575年），距明洪武4年（1371年）是204年，馬旺一支僅繁衍了5代，平均每代40.8年，顯然與人口繁衍規律不符，站不住腳。在長山譜中，馬旺是第4世，少了三代人。

提出馬旺占籍孫家鎮，并非偶然。據譜載，到1933年與惠民馬氏合譜，孫家鎮一支在譜馬氏族人1807人。第6代有兄弟12人，早年住在孫家鎮的馬光祖父馬桂卿一支，占人口總數的81.73 %。孫鎮馬氏歷次修譜主持人，均出自馬桂卿一支，擁有較大的話語權。而馬骕祖父馬九功及九韶、九經、九任、九賓、九錫、九龍等11支族人，僅占人口總數的17.43%，他們居鄒平城里及周邊村莊的歷史痕跡較多。其中有大批族人未入孫鎮譜，后成為鄒平鎮馬氏的可能性甚大。從修譜格式看，孫鎮譜有前期合譜的痕跡，且極少標記族人出生年份和居住村莊，給溯源造成困難。清康熙年間，馬光獲罪，謫居奉天（今沈陽）19年，族人四散避禍，進一步模糊了遷徙的路線和世系的記載。

三、惠民譜

2016年才發現的惠民譜顯示，民國22年（1933年），由馬桂卿后裔馬篆書牽頭，孫家鎮馬氏與惠民縣馬氏在馬家口村合譜。16世馬篆書，教員，鎮長，曾參加孫鎮民國10年譜的編修，任惠民譜“承修”并作序。新譜尊馬本道為始祖，馬旺為3世祖，馬骕為10世祖。但是，合譜雙方出現重大分歧。惠民譜所載馬翀漢《行狀碑文》，是被刪改后的假碑文。造假的目的，是讓生于明朝的馬翀漢出來證明，兩地馬氏同源。碑文稱：“馬氏之先棗強人，明遷惠邑，后徙居鄒梁，成化四年入軍籍者，諱旺，即為始祖。”硬加進了“明遷惠邑，后徙居鄒梁”的文字。馬篆書在其自相矛盾的序言中重申涉及祖源的原碑文，堅稱“兩處之世數行輩各不改易”，堅持鄒平一支仍以馬旺為始祖排世系。結果，形成一篇碑文，兩個版本。一部家譜，兩位始祖，兩地合譜名存實亡。83年來，孫鎮馬氏未修譜，筆者推動了惠民譜的尋找。但在鄒平縣找不到傳說中的惠民譜，原因就在于此。

四、《馬氏宗譜》對馬骕祖源的再確認

孫家鎮馬氏先后與鄒平鎮馬氏、長山縣馬氏和惠民縣馬氏合譜，顯示了對孫鎮譜祖源表述的不自信，造成后人認知上的反復。同時，也顯示了族人正本清源的強烈愿望。

兩個版本的馬翀漢《行狀碑文》圖

2016年，長山馬氏啟動第6次修譜，孫家鎮幾個村的馬氏族人立即響應，按照修譜要求組織入戶登記。然而有人大量翻印分發新發現的惠民譜，并將假碑文注釋翻譯成白話文散發，證明馬旺來自黃河北，馬骕祖源在惠民，始祖是馬本道。族人真假難辨，假碑文成功地阻止了孫家鎮馬氏一支回歸長山馬氏。更有人以“馬骕故里在惠民”為賣點，以萬元高價售賣惠民舊譜，實在令人汗顏。

根據對史料的研判和修譜慣例，長山馬氏堅持以老譜為底本進行續修，3年成譜。長山譜更名為山東長白山《馬氏宗譜》。馬骕與馬國翰、馬耀南、馬立訓被評為四大家族名人，引起社會廣泛關注。馬氏四杰成為山東的驕傲，后人學習的楷模。

實踐證明：沒有長山譜，就無法解釋孫鎮譜中出現的平均40余年繁衍一代人的怪現象；沒有孫鎮譜，就無法確認惠民譜中的碑文是被篡改的；沒有惠民譜，就無法了解80余年前孫鎮馬氏的真實情況。而這些家譜檔案，都是追根溯源考證文史的珍貴資料。

此文原載：《山東檔案》2023年第1期

作者：馬以林，山東省中華文化研究會常務理事兼學術委員會副主任，山東省民俗學會理事